生活 - 葉朗程 2016年7月13日
Chapter 1:基緣
交緊水費嗰陣,聽到其中一個廁格裏面有條友劏到九彩咁聲。我交水費幾耐,佢劏足幾耐。
水費交完,拉埋褲鍊,即刻扭開水喉洗手。就喺呢個 moment,嗰條友由廁格走出嚟,塊面勁紅,嘔到飆曬眼淚咁,嘴邊仲有一“條”口水沿住下巴滴緊落嚟。條友對住塊鏡照一照,見到自己條領
呔黐咗啲類似嘔吐物嘅嘢,就將條呔解咗落嚟,求其擺咗喺洗手盤旁邊。
我洗完手,輪到佢開水喉,然後佢係咁用水潑自己塊面。
每次憶起三年前這一幕,都忍不住笑。
笑,是笑緣份的微妙。
還記得那刻,本打算擦乾手就開門離開,但那一瞬間就是無端的心念一轉,竟在離開洗手間之前,拿起另一條毛巾,遞給這位醉得天旋地轉的西裝男,再問他一句:“你 ok 嗎?”
沒有這句“你 ok 嗎”,沒有這個故事。
西裝男抬起眼睛,微微地回了一笑,接過毛巾,對著鏡子說:“I look like shit right?”經他這樣一問,我才認真地看了他一眼,三十多歲,頭髮淩亂,滿臉通紅,眼神迷迷糊糊,但眉宇之間硬是有種說不出的攝人風采。我以極有限的英語回他一句:“Look like shit,but still more handsome than me 啦。”
西裝男大笑兩聲,極盡豪邁地放聲說:“衰鬼,我鍾意你!”好地地一個大男人無端端叫你“衰鬼“,仲話鍾意你,仲要喺一個只得佢同你嘅廁所,你個心應該會同我一樣,當堂寒一寒,諗住轉身即閃,但他把我叫住:“喂,有冇車牌?“佢呢個問題好奇怪,但我覺得答佢都冇乜嘢,於是說:“有,咁又點?“他正想說什麼之際,突然又再回頭仆入剛才的廁格內再吐一遍。待他出來的時候,臉比剛才更紅,雙眼滿佈紅根。
“你車我返屋企。” 他軟弱無力的說,手撐著洗手盤,勉強平衡著身體,顯然神智不清。我還沒有回答,他已離開洗手間,遺下那條沾了一點點嘔吐物的領呔。
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奴性,我竟然很自然地幫他拾起那條領呔,跟著他離開洗手間。
行到酒店門口,泊車仔一見西裝男就問:“葉生,攞車?” 係,畀條車匙佢,西裝男說,他的目光全無焦點,卻能夠一手指出我的位置。泊車服務員連忙「係」了兩聲,就跑過去取車。見泊車員對西裝男的態度格外殷勤,且喊得出他的姓氏,可以猜想就算西裝男不是什麼名人,也最少是酒店的長期熟客吧。
但管他是什麼名人也好,我跟他素未謀面,而且他在洗手間內說的話又好像對我帶有一點非份之想,再加上我的朋友還在 Blue Bar 內等著我回去,真想快點找個原因撇下他不理。於是我走近他兩步,想跟他說其實我一年先借朋友㗎車揸一兩次,為免讓他的座駕有什麼損傷,我還是不開車送他了。
“葉生,其實我……”對白還沒說完,我忽然從遠處聽到一下引擎的咆哮聲。這下巨響震耳欲聾,除我之外,所有在酒店門口等車的人也望了過去。一部流線型的跑車開著車頭燈,徐徐向我這邊駛來。
里亞耶,是一部雪白色的林寶 Aventador。
我沒有錢買車,但我是個標準車迷。
買樓嚟講,一萬蚊一呎完全唔算豪宅;但講到車,一萬蚊一匹馬力,便是面前這部車壇的驚世傑作。
凝望著這部七百匹馬力的狂牛,我盡量收起這個圓睜雙目的表情。Obviously,我沒有繼續我剛才的對白。開一趟Aventador的興奮,讓我完全忘記了 Blue Bar內的朋友,也讓我不再在意他是否真的對我有非份之想。能夠跳上 Aventador 的司機位,我話之佢係天生殺人狂。
當我興奮地把玩著鈦盤的時候,西裝男掏出了一張五百元,泊車服務員禮貌地接過小費,但明顯沒有過份的驚喜,可見這樣重量級的獎賞是例行公事。
幸好有泊車員指點,不然我也不知道怎樣關上這道車門。
原來操控這類超級跑車跟普通車是迴然不同的,放 brake 㗎車都唔會去,一定要畀油先會行。為了熟習車的特性,我小心翼翼地以蟻速前進。”葉生,你住邊?”大埔,他氣若遊絲地說。大埔?咁啱嘅!我又住大埔喎,你住大埔邊度?"比華利山......"實在太好,距離我住的太和邨也不是很遠路程。
沿途他自言自語說了很多話,但這部車的引擎聲實在太猛,除了隱約聽到他喊了幾次"點解"之外,什麼也接收不到。
由四季開往比華利山不難,最煩反而是駛入比華利山的正門後,好像走了入迷宮一樣,根本不曉得該往哪邊走。喂葉生,你住邊度呀?"比華利山……"他半睡半醒的說。入咗嚟比華利山啦,好多條路揀喎,你住邊條路呀?他沒有回答便再次昏過去。我唯有逃離迷宮,回到剛才正門的位置,下車問問管理員到底這個姓葉的住哪裏。
"你沿住呢條路上去,第一個入口唔好理,第二個入口都唔好理,去到第三個入口就駛入去,跟住見到 55 號屋就係㗎啦。" 管理員禮貌地笑說。"葉生個門口全屋苑最靚㗎啦,你實睇到。"
一路經過的門口看起來也裝潢不錯,但葉生那間果然與別不同。不是什麼標奇創新的設計,只是簡單的用了黑色玻璃、淺灰色瓷磚和幾盞淡黃色射燈就已經搭襯出一個極具格調的入口。
把車停底後,還要花了近一分鐘才摸索到該怎樣關掉引擎。由開門到下車,足足用了另外一分鐘。最心痛的是,我竟在一隻腳踏出車門的時候,不小心弄破了西褲。
算吧,就當是開一趟 Aventador 的代價。
好不容易把葉生由車內扯到門口。
"你要入密碼喎。" 我扶著他說。
他倚著門口,仍然一個醉貓樣:"你㩒啦,8531。"
當門正要打開之際,幾乎同一時間有人從屋內走出來。她看著我,我看著她;她呆住了,我也呆住了。她呆著,是因為她以為除葉生之外,不會有另一個人;我呆著,是因為我認識她。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她是誰。應該說,全香港人都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老公是誰,姓王的,反正就肯定不是這個現在醉倒在地上的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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