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咖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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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我把一小格西多送進口裏,嚼了兩口,才真的相信,在這家毫不起眼的茶餐廳內所掛起的牌匾,誠是名符其實。
「勝過鮑參翅肚」六個大字,耀眼地掛在食店內的最當眼處,提字人竟是蔡瀾。
按照葉生推介,我叫咗一碟西多同一
杯熱鴦,但放喺枱上面嘅食物仲有好多,又豬扒包又腸蛋丁又炒米粉,全部都是肌肉男一口氣跟侍應點的。
葉生稱呼肌肉男阿耀,我叫肌肉男耀哥。
「叫我阿耀得啦」,但我還是覺得「耀哥」比較妥當。
就算自己沒有認識多少個有錢人,也可以想像應該沒有幾多個有錢人是會跟自己的司機一同吃早餐的。
由觀塘來九龍城的沿途,我聽到耀哥跟他老婆講了一通電話,內容大概是耀哥的母親剛做完手術,所以他老婆立刻致電,代奶奶報平安。耀哥掛線後,葉生詢問了伯母手術後的情況,然後再對耀哥說,下午他不必用車,著耀哥可以到養和醫院探一探「倩姨」, 而倩姨想必就是耀哥的母親了。
耀哥本來說晚上下班後才去醫院看老媽子也不遲,但葉生聽到後,立刻擺出老闆的姿態說:「我叫你下晝去就下晝去啦。」
與其說是老闆的姿態,倒不如說是兄長般的架式。任何人也看得出,葉生和耀哥雖份屬主僕,但情同至親。且不說葉生連耀哥母親的名字也知道,在養和醫院做一個手術對於我這等平民來說是什麼天文數字,試問憑耀哥當個司機的收入又怎麼負擔得起,背後的醫藥費最後由誰來支付根本極其明顯。
後來我才知道,重情重義是葉生性格的其中一面,而狂妄傲慢又是他的另一面,沒有人說過兩者是不能並存的。
那張目中無人的臉,我之後在他辦公室初次見識,而那種目中無人的程度,我會用「走火入魔」去形容。
耀哥埋首暢吃的時候,葉生一邊品嚐那杯鴛鴦,一邊跟我繼續剛才在車上的話題,就是為什麼我會選擇做律師,以及談一些我過去在庭上遇到的奇聞趣事。其後我才知道,我所說的根本全是多餘,因為葉生確是早把我的歷史查得一清二楚。
不消二十分鐘,枱面杯盤狼藉,待耀哥啜完最後一口凍奶茶,我們便離開了。
這趟車程只能跟葉生寥寥數語,因為他要講的電話實在沒完沒了。
還是第一次有機會零距離聽一個大人物談生意,我的眼睛雖在欣賞窗外風景,但其實雙耳早已豎得直直,可惜很多時也只是別人向葉生匯報所以我也不是聽得太多。
穿過海底隧道之後,耀哥在告士打道見車過車,跟住轉上紅棉路,最後停喺花旗銀行大廈前面。
葉生落車嗰陣仍然喺度講緊電話,佢用眼神加手勢示意我一齊跟住佢。
入到𨋢,有個大概是二十到尾的女子,好明顯喺度喪𥄫葉生。呢個姣精所釋放出嚟嘅電壓好強,就連本來低頭凝視電話嘅葉生都feel 到有人放緊電。葉生好有風度咁對住姣精笑一笑,姣精又好銷魂咁 high 咗一 high,我意思係hi 咗一 hi。
葉生冇 hi 番佢,只係繼續保持微笑。
𨋢門打開,葉生行出去,我跟住佢出去,留番姣精繼續自 high。
葉生推開一道玻璃門,我緊隨其後,略略抬頭一望,入目便是 Ipson Capital Partners 三個字。
門後那個 receptionist 一見到我們立刻站起來,恭敬地說了聲「葉生早晨」,也向我禮貌地點點頭。
本以為可跟住葉生直接入去佢辦公室,但佢叫個 receptionist 先招呼我,跟住就入咗去一個要 access card 先入到嘅地方。
Receptionist 安排我在其中一間會議室內等候,問我需要什麼飲料。「我 ok 㗎喇,thank you。」
葉生唔即刻見我仲好,因為我其實已經諗咗好多日,到底佢係何方神聖,現在終於找到搜尋的線索。
打開 Google,只輸入 Ipson 一個字,Capital Partners 已經自動彈出嚟。
進入公司網站,中文名係「城裕資本」。
點擊「公司簡介」。
「城裕資本是一家集中發展國際房地產市場的私募基金管理公司,為未能充份釋放潛在價值的房地產項目重新包裝及確立市場定位,帶出相關資產的合理回報。至 2016 年 3 月 31 日為止,城裕資本總募集股本為 17.5 億美元,旗下管理資產總額為 26 億美元……」
返回主頁。
點擊「管理團隊」。
「葉承譽,吳瑞康,林佩悅,林志雄,莫世傑,陳軒,Thomas Mathers,董洛君……」
點擊「葉承譽」。
「執行合夥人及投資長……」
關閉網站的視窗後,再走入 Google,重新輸入關鍵字。
葉承譽,淩秀風。
共出現 8,420 個搜尋結果,但並沒任何一個搜尋結果顯示兩個名字之間有任何關連。
這時候,有人輕敲房門,我連忙收起手機。
隔著會議室的玻璃門,站著一位妝容精緻,身穿深灰色連身裙,頸上繫著一張 access card 的年輕女士。她打開房門,臉上綻起一彎微笑:「蘇大狀你好,我係葉生秘書,葉生想請你入去佢 office。」
步出會議室,又回到reception area,又見到那個receptionist。葉生的秘書走向 reception 右後方的一道門,即是葉生剛才穿過的那道門,掃過 access card後,輕輕把門推開。
門後面係一條頗長嘅 corridor,兩邊係一間一間辦公室,每個辦公室門口都冇顯示任何姓名或職銜。
走到 corridor 的盡頭,那道房門是開著的,但秘書仍然先在門上輕敲兩下。
葉生抬頭看見我後,便示意我進去。
秘書走後,我們沒有隨即開始交談。
葉生一隻手摸著案上一隻黑色咖啡杯的杯壁,眼睛凝視著杯裏半滿的清水,臉上浮起一抹猶豫之色,彷彿在水裏看到什麼讓他值得深思的畫面。
當氣氛僵硬得快要凝固成空氣的時候,葉生更索性閉起雙目,似在穿梭茫茫時光,彷彿在努力憶起一些事,又彷彿在努力忘記一些事。
好半天,他才把眼睛微微張開,再幽幽吐出一口氣。
「嗰晚你見到嘅嘢,」葉生眉目輕舒,態度開始回復從容,但他一直沒有直視我,只是一直在注目著枱頭上那個黑色的咖啡杯,「有冇同任何人講過?」
「冇。」我的目光堅定。
答案似乎是葉生意料之內,他的表情仍舊從容,沒有一絲改變。但他的臉越是輕鬆,我越是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葉生的目光沒有離開過那隻咖啡杯,右手開始緩緩把它轉動著,這才讓我看到,原來咖啡杯的另一面寫滿了字,但卻是一個我看不懂的語言。
「如果我同佢嘅事,全世界都知道曬,」他的口氣淡然,彷彿滿不在乎「全世界都知道曬」的後果,「你估會點?」
說完,葉生臉上劃過一抹悠然自得的笑容,which somehow 令我全身發毛。
「葉生你放心,嗰晚嘅事,我絕對冇同過任何人講,以後亦都……」話到一半,我停了下來,把後半句嚥了下去。我定睛看著葉生,他的目光微凝,表情好像在告訴我:保守這個秘密,從來都不是他的意願。
我心頭一涼,無法繼續直線面前的葉先生,目光漸漸低垂,又看見那個咖啡杯上的奇怪文字。
後來我才知道,杯上寫的是梵文。
後來我才知道,這幾句梵文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早一點知道杯上寫著什麼,當下再認真思考一下,或許這個故事會有著不一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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