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對產業鏈的衝擊
重創經濟的不是新型冠狀病毒,是人們的恐慌。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NCP)製造出一場瘟疫,疫情從武漢蔓延到神州大地,並散播向世界各國。比起過去數百年的瘟疫,新型冠狀病毒的毒性不強,死亡率不高,但是傳播能力很強。病人發病初期多無明顯症狀,隱形患者周圍走動增加
了遏制疫情的難度,於是防控措施以限制人口流動性為主,要求人們自我隔離,不輕易走動。武漢被封城,中國各地均限制外來人口的出入,本地人口的走動也被迫降到最低限度,老百姓過了一個不一樣的鼠年春節。
中國人習慣上喜慶串門、大吃大喝的消費行為,在今年徹底消失了。新年期間微信群裏的紅包贈送,變成了「你安好,我無恙」的問候,消費者留在家裏刷手機,馬路上空蕩無人。疫情對消費的衝擊十分大,大量服務業小微企業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急。
疫情對經濟的更大衝擊,也在浮現出來。為了避免疫情跨境傳播,各級政府嚴厲實施對人口流動的限制,返鄉過節的工人回不到工作崗位了。農歷新年假期已經被延長了兩次,相當一部分企業仍在繼續延長假期,或實行遠程辦公。不少地方政府也嚴厲限制他地人士節後回流,昆山市政府居然發出通知,對沒有昆山自有房產的湖北、浙江、河南、安徽、廣東、湖南人「全部遣返」。
節後返工受到極大地限制,工人短缺開始觸發生產的停頓。中國兩大石油公司因為港口工人沒有到位,而以「不可抗拒因素」為由,要求取消2月份的部分液化天然氣交割。消息一傳出,全球液化氣市場感到震撼。中國是世界上第二大液化天然氣進口國,目前起碼有50艘液化氣巨輪在公海駛向中國的港口,他們面臨著貨到卻無法交割的困境。不僅如此,中國馬路上行駛的車輛大幅下降,對汽油需求驟跌,也引起能源市場的恐慌。
這只是冰山的一角。某家韓國汽車公司,宣布關閉蔚山的一條主要裝配線,因為中國生產的零件無法供應到場,如果情況持續可能三條生產線同時停擺,受影響產量佔該公司全球產量的四成。中國或許沒有全球一流的汽車品牌,但是超過八成的零部件與中國有關,其中相當部分為外資企業為自己海外生產線製造的汽車零件。缺少一個零件,整台汽車無法下線,生產流程因此中斷。這種情況不僅對韓國車如此,對歐洲車、日本車乃至美國車也一樣。
至於電子產品,中國製造所佔的市場份額更大。庫存下降,已經導致iPhone網上訂單配送時間放慢,而iPhone生產商現在最關心的先是工人未到位、口罩短缺,然後才輪得上生產。全世界市場上賣的電子產品中八成以上都與中國組裝或中國零件相關。中國疫情所帶來的產業鏈衝擊剛剛開始浮現。
目前金融市場對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的關注,多數聚焦疫情防控上,並以2003年SARS為參照標的。SARS疫情幾個月內結束,之後伴隨中國政府的刺激措施,中國消費迅速恢復,金融資產價格出現了一輪報復性反彈。筆者認為隨著天氣轉暖,疫情可以受到控制,中國政府也會推出一系列的措施,刺激經濟重回正軌。刺激措施對實體經濟的支持未必如2003年那麼大,畢竟目前處在經濟周期的尾部,而非新周期的開端,但是大量流動性的產生會對資產價格有抬升作用。
然而,市場低估了疫情對全球產業鏈的衝擊,而此有可能對世界消費和商業信心帶來二次打擊。2003年的中國還不是世界加工廠,全球供應鏈也沒有如此地集中在一個國家。事實上,製造業生產集中度如此之高,在世界經濟史上乃是前所未有的。
如果2月底中國產業工人仍無法歸位的話,全世界最少三分之一的生產線有可能出現停擺,哪怕當地工廠並沒有受到疫情的直接波及。工業生產大幅放緩到時候可能是全球性現象,GDP增長下降,甚至出現全球經濟衰退。
如果真的發生這種情況,不僅中國人民銀行會放寬貨幣政策,歐洲央行和日本銀行也需要放水。相比中國,歐洲日本的內需更弱,更需要通過逆周期政策來刺激經濟,維持金融市場穩定。放水對實體經濟的支持未必明顯,畢竟這是疫情催生出來的產業鏈連鎖反應,但是對金融資產價格卻可能有直接幫助。
美國聯儲的應對或許更慎重一點。首先,適逢美國總統選舉年,大選之年聯儲一般輕易不改變政策。其次,美國經濟增長雖然已經放緩,但是就業市場仍舊火爆,消費依然健康,房地產市場也有復甦的跡象。尤其鮑威爾為首的決策者剛剛改變基調,暗示利率今年不作動作,轉向也需要時間。如果全球工業生產在未來幾個月面臨產業鏈的衝擊,聯儲可能再次談論「外圍不確定性」,先嘗試口頭幹預。一旦金融市場受到較大衝擊,則不排除在增加流動性上出手。
第二次大戰後世界經濟上的一個標誌性現象,就是全球化運動。貿易的自由流動、生產線的自由流動、資金的自由流動成就了史無前例的勞動分工,以及全球範圍內的高速增長。特朗普上台,逆轉了貿易的全球化運動;一場瘟疫,也許會逆轉生產線的全球化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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