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文時,人在意大利。離市遠了,也就不寫市,寫點個人看法。今天以天文台前台長林超英6月29日的「香港家書」作開場白。
林力、林豐:
你們近來有些甚麼新情況,可以向我和媽媽報告嗎?我們名義上退休了,但是每天都過得忙碌和充實。
你們知道嗎?爸媽出身基層,幸好當年教育制度公平、公正,不論出身,只計成績,又幸運地碰上尊重公義、貪汙絕跡的七十年代,我們得以建立較好的事業和組織圓滿的家庭。假如當年的社會不是機會均等,也許你們不會來到世上,又或者你們現在仍然在社會底層掙紮求存。我們覺得受了香港的恩,因此都願意盡我們所能,付出時間和精力,為香港做些有益的事,希望香港的未來更美好。
可惜回歸十多年,香港貧富懸殊加劇,跨代貧窮現象成形,基層的生活質素下滑,工作時間加長,工資卻沒有相應增加,報章充滿謾罵和消極消息,令人煩躁不安。上屆政府把教育塑造成「產業」,貴價名校無錢莫進來,接受教育再不講平等機會,社會流動出現收縮。另一方面,貪汙在政府頂層蔓延,腐蝕政府的管治能力,公義能否彰顯漸成疑問。這個樣貌的香港,不是我熟悉的香港,我非常擔心,活在這個樣子的香港,年輕人還會覺得有前途嗎?他們還會有動力奮鬥嗎?
香港為甚麼會這樣?1997年香港回歸,香港人突然間由寄人籬下變成當家作主,但是我們一向只顧賺錢,沒有想過會執政,結果是香港政府被商業思維控制,盲目學英美等國家的「小政府、大市場」,在美國,富可敵國的商團騎劫了政府,是路人皆見的事實(註1),政府軟弱,決策利商而不利民,繁榮的果實不合比例地向商團和富人集中,貧富懸殊加劇。此外,賺錢至上的市場心態入侵社會的方方面面,引致道德潰壞而有錢就大曬(註2)。人民多見不公義,怨氣積累,惡毒的語言自然到處瀰漫,社會逐步走向兩極化和不穩定。香港的情況,其實是英美兩國的縮影,是一種大勢下的必然。
加上本地的特定歷史背景,帶來複雜的政治局面,多元的角力、無窮的內耗,使香港困在迷霧中,找不到配合新時代的發展方向,歲月蹉跎,在全球的跑道上,我們逐漸落後。
過去一年,梁振英政府上任,社會中的各種矛盾加劇,喧嘩吵鬧變本加厲,急需處理的民生事務深陷在泥沼之中,無法開展。梁先生不是完美無缺,但是他最低限度勤力,承認貧窮的存在,注意到弱勢社群的需要,對比前任行政長官的怠惰無為和對富豪傾斜,真是天淵之別。
前任行政長官的最大汙點之一是房屋,他停建居屋,少建公屋,把土地供應權以勾地表方式拱手相讓給地產商,造成樓價?升,置業困難,以及大量基層市民被高租金逼遷入?房,回應社會大眾對住房的渴求,梁先生上任後,政府取回土地供應的主動權,復建居屋,又積極找地建公屋,雖然我認為他焦點太集中在找地,而忽略了其他的社會價值觀,但是他的努力還是應該肯定的,可惜在報章和互聯網少見建設性的提議,多見尖酸刻薄的批評,究竟大家想他勤力,還是想他遊手好閒?
前幾屆特區政府都被香港人罵到天翻地覆,結果先後變成跛腳鴨,香港原地踏步,白白浪費了15年。本來高質素和熱心服務的公務員隊伍,也被罵到人仰馬翻,士氣低落,前?人員軍心渙散,資深人員在等退休,長此以往,服務質素一定會下降,大家想想,只罵不讚有用嗎?
如果香港人對用心服務社會的人,只有打擊,毫無感激,在可預見的將來,公眾事務人人卻步,剩下存心以權謀私的人加入政府,這樣又豈是香港之福?
願望香港人多些互相關懷,多些互相欣賞,給香港一個祥和的氛圍,大家都開心一些。
又願望社會維持機會平等,讓所有人得以一展所長,讓青年人有前進的動力,這樣香港才有美好的未來。
我知道今次說話的內容比較沉重,不過香港是我的家,我實在太擔心這個家的變化。
林力,林豐,香港也是你們的家,希望你們以各自的專長,為香港作出貢獻。
祝生活安好!
老竇
2013年6月30日
註1 Jeffrey Sachs︰The Price of Civilization - Economics and Ethics after the Fall. The Bodley Head, London, 2011。
註2 Michael Sandel︰What Money Can"t Buy - The Moral Limits of Markets. Farrar, Strauss and Giroux, New York, 2012。
拆「家」的悲痛
林超英是我港大的學長,大家都是學生活動的活躍分子,他參加大專服務隊,幫助本地農民去築農村路、幫木屋區居民;我則搞社會活動,因而經常在學生會大樓碰面。講這些背景,大家就明白林超英為甚麼會寫這封信,因為我們都來自基層,成長時受過社會不少恩惠,覺得香港是我家,我們亦因此十分可惜有人要拆這家。
這個拆家的悲痛在我入讀港大的第一年時,也有感受到。當年港大學生會長久被一些稍重學生歡娛活動,少搞社會關懷,一心想畢業後,從商從政的同學們上莊,於是有解散學生會之議,而召開學生大會。
不過,會上談的是學生會太有錢,不應再收會費,而應由學生自決是否加入會,加入者便交費,不加入便不交費,好像還有人提議學生會要將已有的錢分予當時的大學生。
為甚麼學生會太有錢?港大不少畢業生都念舊,認為港大是他們另一個家,從而捐錢,捐地回「家」。經年累積,金額不菲。1972年筆者做學生會,在11月許,學生會幹事會議決賣出些股票,沽出金額逾六百多萬。當時市區樓價約七、八萬一層,新界樓價約三、四萬一層,如當時幹事有先知,買一百層市區樓,或二百層新界樓收租,你話學生會會幾有錢?所以亦難怪當時有人叫「分身家」。只不過這些人沒有考慮到或故意不考慮到這些「身家」是歷代港大學生捐獻累積的,而不是你太公留下來給你的。分人家太公的家產是否豪奪?筆者刻意提出這點亦是有意,下詳。
開一晚學生會大會,講甚麼道理都無用,最終付諸表決,「保家」校友險勝,港大學生會得而倖存。當時有位保家大師兄有番說話:這個家確像個筲箕,千瘡百孔,裝不到米,但我們是應加大個孔去漏米,還是補回個孔去裝米?
無財之家百事哀
港大學生會這個家保存下來後,翌年本報集團主席馮兆波當了學生會會長,取消了貴族式的Barn Dance和極度「黃色」的「學生會第二夜」的活動,學生會不再辦這類「全民」活動,港大學生會亦從此走入基層。馮兆波的一屆有支持盲人工潮,第一次有港大學生為支持基層訴求而?街,他亦辦了第一次港大學生回國參觀訪問。當時辦這些活動,學生會幹事都不用想可以當上港府政務官!即是畢業後,少了一半的就高職機會。
筆者做接著的一屆學生會幹事,搞了N次社會抗爭活動,較大的是保釣。接著下來的一屆有本報社長麥華章做幹事,他們做了的好事是反貪汙,捉葛?。之後的港大學生會都一直關心社會活動,雖然我不太認同近年他們的一些活動,但有活動好過無活動,只要肯留心基層訴求,就是好活動。藉著港大學生會,馮兆波、麥華章和筆者,於70年代已認識,到要搞《經濟日報》,也是一拍即合。我們都是來自基層,都搞過社會活動,都希望香港有公義,都希望香港整體社會好。
大家想補好個筲箕去裝米?還是把筲箕加多些孔去漏米?筆者不是叫大家不去批評政府,而是能否在每個批評之後,加個可行的行動建議。筆者強調,「可行」是指不要提議要解決貧窮問題,就將香港儲備一鋪清袋、分身家。這個政客拉票的口號,定會帶來長久之痛,因無財之家,定會家貧百事哀,這是我們在貧窮基層出來者的深刻體驗之一。
點石成金 - 石鏡泉 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