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陷夜中環:「我的宣言」
■雖然新郎哥的歌聲極業餘,但勝在真摯動人,跪地的一刻,更令全場哄動。
閉上眼睛,認真數數,原來自己出席過最少一百個婚禮。三十幾歲人,一百個婚禮,絕不是小數目。想跟你們說葉朗程交遊廣闊嗎?不,想跟你們享我對參加婚宴的狂熱。
出席過的九成九婚宴,都是別人邀請的。「喂,唔好講廢話啦,唔係人哋請,唔通自己話想去咩。」一點也沒錯,有一次,我知道有個中學同學結婚,但他沒有邀請我,於是我在婚禮舉行前的兩天發一個電郵給他,說:「小豬,這可能是你聽過最荒謬的要求,但你大後天舉行的婚禮,可以邀請我嗎?」這是百分百的真人真事,如果小豬同學有看葉朗程的專欄,大概也立刻笑了出來。各位可能覺得匪夷所思,或者認為我純粹戇居,但我喜歡參加婚禮的狂熱,就是這個地步。
婚宴中的第一滴淚
點解咁鍾意去飲?「梗係想識啲有錢人,然後幫自己搵生意啦。」對的,我去過的大部份婚宴,都是所謂有錢人的婚宴。億萬富豪娶新抱,上市公司執董嫁女,還有更多富二代三代四代的喜事,都去過,但結識達官貴人不是原因(at least不是主要原因)。
公司的tea lady叫英姐,兩年前佢話我聽佢好開心,因為佢個仔終於娶老婆,好快就擺酒。聽完英姐報喜,我立刻瞪大眼睛說:「真係㗎?恭喜英姐!你會唔會請我飲呀?」英姐的第一個反應是:唔好整鬼我啦葉生,我點敢請你呀。我不是儍的,甚麼叫強人所難,我很清楚。連英姐個仔都唔放過,我懷疑自己有必要看心理醫生,再唔係應該搵個睇相佬問問,或許葉朗程前世是大妗。
英姐仔仔的婚禮搞得成功,由兒時片段到新郎哥的自製動畫,也看見當中的心思。男人之中,我算是容易受感動的一類,但我絕不是易哭那種,所以縱然參加過無數婚禮,也真的未曾怎樣流過一滴眼淚。因此,很想跟大家分享一個我上星期參加的婚宴,藉以紀念我在如此喜事中流的第一滴淚。
出席過洲際酒店婚宴的都會知道,那道長長的樓梯永遠是場地的佈置重點。有些人把這道樓梯弄得金碧輝煌,又有些人喜歡將它裝飾得色彩繽紛,但我最喜歡還是這對新人今趟的主題。幾棵長滿黃葉的大樹不規則地豎立在樓梯兩旁,樹與樹之間是一個個油燈箱,每個小箱內放了一枚浪漫的白色蠟燭,加上場內打出一個柔和舒適的燈光,整個感覺十足十紐約深秋,暖得非常窩心。
行完成條樓梯,踏入倘大的reception area,黃葉大樹不見了,但依然非常紐約深秋,因為一個個穿著黃色晚裝裙的姊妹令人更窩心。黐鬼線,使唔使咁多姊妹呀?「我數過,起碼十個。」撞見的朋友一號急忙向我滙報。全部都好得喎,真係姊妹?「嚇?唔係姊妹係咩呀?」點知呀,可能請返嚟企嚇,充撐場面呢。出席一個婚禮,男女賓客的最大分別,是各自的焦點。女賓客的焦點,是新娘;男賓客的焦點,是新娘以外的所有雌性動物。
我們的另一個朋友很快出現,第一個問題已經係廢話:「你兩個咁早到嘅?」你都唔遲啫,我說。「畀足人情㗎大哥,早到早享受嘛。」至理明言。「Reception左手邊第三個can喎。」他說。我們望過去,朋友一號又滙報:「Claris?」嘩,名你都知?「我頭先搭過兩句訕,然後佢男朋友就喺我後面叫佢個名,所以……」Oh,眾人默哀一分鐘。
黎智英說過,他懷疑葉朗程是麻甩佬。肥佬黎錯曬,我唔係麻甩佬,就算係,都唔係一個普通麻甩佬,因為我靚仔。普通麻甩佬同靚仔麻甩佬最大嘅分別係,普通嗰啲,永遠企喺度得個「望」字;靚仔嗰啲,會有靚女主動上前傾偈。
「Marcus?又見到你喎。」Vicky甜甜的笑說。我見過Vicky幾次,因為她是很受歡迎的wedding planner,之前聽過幾對新人說,Vicky跟丈夫Issac接job接到手軟。我當然把握著這個炫耀的機會,立刻跟Vicky寒暄幾句。兩個朋友以羨慕和好奇的眼光瞧著我,Vicky那晚一身黑衣黑褲,棕色的長髮束著馬尾,是那種溫柔中帶點剛強,剛強中又滲著美艷的類型,有少少似電影裏的靚女特工。
雖然有wedding planner助陣,但婚禮仍然是例牌的有咁遲得咁遲才開始。宴會廳的燈光漸暗,司儀上台揭開序幕。唔講你唔知,呢個司儀,我又見過幾次。也許是職業病,我實在太喜歡周圍傾偈識朋友。別人的婚禮,我永不會乖乖的坐著,而總是周圍滿場飛地八卦八卦。可能我前世不是大妗,而是一株草,一株雞啄唔斷的交際草。是晚司儀叫Yoee,上次跟她閒聊,知道她原來是一名小才女,不僅是廣東話和英語,連日文都說得流利。
極業餘歌聲 勝在真摯
當晚的婚禮,其實也是跟著那套千篇一律的格式:兒時片段,新人進場,合巹交杯,說說感受,伴郎致辭,新郎表演。但我竟然在這千篇一律的格式中,被新郎哥那儍乎乎的表白感動起來。「我哋拍咗拖十二年,其中五年我去咗澳洲,呢段時間,係好需要大家去努力維繫。老婆,多謝你,多謝你喺嗰五年,隔住個電話都肯繼續同我談戀愛。」新郎的聲音抖震,全場掌聲雷動。
他們由中五的暑假開始拍拖,十二年的路一定不易走,尤其是當初兩位只有十六、七歲,肯定被很多人看不好。但原來當大人以為小朋友不懂甚麼叫愛情的時候,這兩位小情人已經找到一套經營自己戀愛的方法。「老公,應該係我多謝你。係你嘅堅持,堅持大家每晚都要講一次電話,我哋先可以一齊度過嗰五年。」
你試過long distance嗎?每晚一個電話?講就容易,真是這麼簡單?一天有二十四小時,那個所謂每晚一通的電話,頂多一小時好未?要用短短一小時,去克服這段距離,去撮要地跟對方分享一整天發生過的事,而最難最難,就是去扣著兩顆分隔十萬八千里的小心靈,所有所有,絕不是兩個普通「小朋友」能辦到的事,屬於四兩撥千斤的高危動作。別少看那小小的「四兩」,那四兩,蘊藏著很多很多愛情,以及更多更多的信任和包容。誰說小朋友不知道甚麼是愛?
婚宴來到中段,新郎哥又出場,先是開場白:「喺嗰五年,隔住電話拍拖,唱歌係我哋一個好緊要嘅溝通方法。」然後,樂隊開始前奏,很熟悉的旋律,是周柏豪的「我的宣言」。儘管新郎哥跟周柏豪的唱功很有距離,尤其是到副歌,拍子越甩越勁,樂隊跟得很吃力,但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我的宣言」。
唱到「只知道是時候拿著鮮花」,wedding planner Vicky把預備好的玫瑰交給新郎哥,全場尖叫。再唱到「偏不信萬人面前跪不下」,新郎哥在新娘子面前慢慢的雙膝貼地,全場叫得更勁,而我已經莫名其妙的流下淚來。十二年,新娘子就是因為這把業餘得不能再業餘的歌聲,一直愛著新郎哥。葉朗程想借這個機會感謝新郎,因為你,我才知道,被一把業餘的歌聲感動,竟然是一件如此甜蜜的事。
By the way,嗰晚我坐底先知,原來又有黑松露,又有東星同鮑魚,所以我畀嗰份人情,應該要你哋蝕少少。呢篇文,係我誠意嘅祝福,希望可以當作彌補,祝你們白首偕老。
葉朗程
葉朗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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